【Altessimmo】Piano,piano.

　　麗さん在唱歌。

　　都築圭閉著眼睛，他猜想自己應該是睡著了，但神楽麗的聲音讓他漸漸清醒，繃緊的聲線感受得到歌者的緊張情緒，估計是想要唱好這樣的歌曲吧，但適得其反。

　　圭沒有起身，事實上他剛好背對著麗，在他張開眼睛之前，聲音就先傳了出去。

　　「麗さん，請放輕鬆點。」

　圭緩緩睜開眼，回頭，看著麗，像一根輕柔的羽毛落在地上那樣，細小的風便能使它滾動，陽光灑在毛根上，地面倒映著淺淺的影子。

　　「剛剛那一個小節，太急了唷，別皺著眉頭。」圭伸手揉了揉麗的眉心，少年沒有那麼習慣與他們這般的肢體接觸，但面對圭卻乖順地接納了。

　　「Piano,piano.」圭笑著補充，那當然不是字面上關於「鋼琴」的意義，音樂術語多半源於義大利，麗自然懂得，圭要他慢一些，輕柔一些，放鬆了自己、放慢了步調，歌曲才能更流暢地被歌頌。

　　圭是突然想起這段往事的。

　　算不清是多久以前，那時候也才剛認識彼此，麗看著圭的樣子還像是認真上課的學生，因此當圭這麼「指導」他的時候，思考直線的純真少年，開始吐氣，如同合唱團發音練習一樣，逗得圭忍不住笑出聲音。

　　現在的麗さん已經不會這樣了。

　　圭望著窗外的陽光，天氣正好，氣溫跟濕度也剛好，有些樂器會受到這些因素的影響而發不出好聲音，真要說起來，這是最完美的天氣了。

　　圭想要出門去走走，身體卻沒有什麼動力，思緒這麼轉了轉，才想起麗不在身邊。

　　神楽麗被邀請到義大利做小提琴研習跟演出了。

　　事務所接到這份邀約時，麗很開心，對於這份工作就像準備要出遊一樣期待，認識麗這麼長一段時間了，圭有時需要提醒自己，即使麗看起來穩重、很認真，但他依然是十來歲的青少年，有除了音樂之外喜歡的事物。

　　這趟旅程就是如此。

　　麗さん，已經不是只會看著我的人了。

　　早些時候，麗會下意識投向圭確認的眼神，總是在眼神中透露著「我這樣可以嗎？」、「我做得好嗎？」而圭一次又一次地肯定了麗的存在與聲音。

　　每一次演出，麗的模樣跟經驗都變得更豐富，那樣的眼神漸漸變少了，而圭依然始終望著麗。

　　麗變成更成熟，歌曲的掌握也越來越好了，作為偶像，他的聲音能很快吸引粉絲的目光，當然麗努力練習也在這裡獲得收穫，圭也同樣感到滿足。

　　作為麗的導師，圭為他的一切感到驕傲，

　　但作為依賴者，有些寂寞。

　　寂寞。

　　圭看著自己的手機，思緒還沒收攏，螢幕上就顯示了來電。

　　「麗さん。」圭像綠寶石一樣的雙眸瞇了起來，眼神透露出了笑意。

　　「都築さん，過得好嗎？」

　　「嗯，過得好喔。」

　　「我算了一下，日本現在應該是下午，沒有打擾都築さん吧？還是剛剛在睡覺呢？」

　　「對喔，才剛起來⋯⋯不曉得為什麼睡著了呢。」

　　「請好好休息⋯⋯飯也有吃吧？」

　　「大概，有？」

　　「都築さん⋯⋯」

　　電話那頭的人明顯有些頭痛，但這麼日常不過的對話，卻讓圭慢慢有了精神。

　　「不過，麗さん。」圭輕聲開口。

　　「怎麼了嗎。」

　　「沒有麗さん，很寂寞呢。」

　　年長者垂下了眼，語尾帶著幾不可聞的嘆息，但電話那頭沒有猶豫太久，從語音切換成了視訊。

　　「都築さん，這樣看得到我嗎？」

　　「看得到，非常清楚呢。」

　　圭笑出聲音，而電話那頭的少年，剛削薄的瀏海，比過往來說還要再短一些，但絲毫不影響他姣好的模樣，眼神中流露出的堅定，是圭看見的光。

　　「呵呵，感覺麗さん回到身邊了呢。」

　　「很快就要回去了，研習再兩天就結束了，這次的演出舞台在音樂廳，不知道都築さん有沒有來過，雖然不大，但是效果很好。」

　　「今天體驗了採松露，和我搭配的是叫做Olivia的小狗，靠他們的嗅覺去找出松露，很有趣對吧，我跟Olivia也合照了，等等傳給都築さん。」

　　「當狗狗太興奮的時候，他們會跟狗狗說piano，因為太快的話容易錯過松露。」

　　「Piano,piano.」圭輕柔地重述一次，兩個人的記憶忽然疊合在一起，回到了多年前，圭將指尖輕觸在麗的眉間，語調上揚，緩緩落下，最終停泊在安靜的港灣。

　　麗笑了。

　　「都築さん，我唱歌給你聽吧。」

　　「好。」

　　麗唱起了歌曲，圭閉上眼睛，感受著他的聲音，而後他將手機隨意找了個東西當作後襯，將手機立起，麗的聲音就像是搖籃曲一樣，金髮的男人優雅地趴上桌面，面容帶著幸福，長髮被簡單地束起，細髮散在肩膀上，淺紫色的針織外套沐浴在陽光底下，麗看見圭的髮頂，這樣的男人連髮旋也很好看。

　　「都築さん，午安。」麗撐著頭，看著圭沉睡的模樣，忍不住想，從一開始在圭身上找尋肯定，到兩個人並肩，現在偶有短暫分開的時刻。

　　都築圭一直都看著自己，無庸置疑地守護在自己的身後，如果自己有一天要奔向更遙遠的地方，圭一定也會推著自己朝未來遠去，而自己依然守在那裡。

　　可是啊。

　　可是，都築さん。

　　麗伸出手指，觸碰著螢幕中正在沉睡的圭。

　　「我們」才會是Altessimo啊。

　　所以，要一起去更遠的地方，現在，我們一起走吧。

　　我要回頭，牽住你，然後，朝更遠的未來前進，帶著我們的音樂一起。

　　不要急躁，所有一切都是時間淬煉而成的。

　　Piano,piano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