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19歲們】朦朧的夢幻九份。

　　旅遊書上寫：下著小雨的九份，是最漂亮的。

　　事實上也是如此，難得收到國外拍攝廣告的邀約，19歲的三個同齡男孩來到了南方的小小多山國家。九份是日本人最喜歡旅遊的景點之一，而拍攝地點就在九份老街再往上的山間，正值芒草的季節，金黃色的芒草在風中飄逸，風吹來帶著沙沙聲響。

　　少年們穿著一身乾淨，純白色的棉T，映襯出芒草的鮮黃，而山間美麗的陽光，就跟風景畫一樣美麗。

　　「聽說——這裡有個漂亮的名字呢——。」北村想楽仰望著高處，那裡有一座亭子，攝影師站在那裡，想楽酒紅色的眸子投向了身旁的兩人。

　　「有一首古詞，大概的意思是，風景非常美麗，詩人跟山對看，多久都不會膩。好像是這樣發音的，叫做『不厭』——」

　　想楽仿擬著發音，清澄九郎認真地觀察嘴型，也試著說了一次。

　　「不厭，是這樣嗎？」

　　「對唷，九郎老師——」

　　「⋯⋯真是貼切的形容呢，在這樣的環境裡面，好像真的怎樣都不會對任何事物感到厭煩。」九十九一希環顧四周，感受著陽光跟風，在異國的工作，竟意外地沒有感到異鄉感。

　　或許這就是九份適合日本人旅遊的地方。

　　九份的氛圍本就帶著一些日式風情，九份老街人潮洶湧，十足熱鬧，但才從不厭亭開始到老街，天氣突然開始轉變，飄起了毛毛細雨。

　　淋了雨的九份，空氣中泛著濕溽的因子。石子堆疊而成的道路與階梯，都被刷上一層灰僕僕的色彩。

　　但卻讓九份變得煙雨朦朧，像一座虛幻的城，掛在商家外頭的紅燈籠亮了起來，變成了一種迷離卻又吸引人們的模樣，在踏入這樣虛幻的城之前，山間還有潺潺流水在引領著人們進入歷史的流金歲月。

　　曾以採金、採礦維生的小鎮，隨著天然資源漸漸減少，產業逐漸沒落，留下來的，曾經是工人花了一輩子的時間，流下的無數汗水，換取一些薪資，養家糊口的記憶。

　　在博物館內，以石砌成的流水道裡，冰涼的水底下沉著厚厚的沙，雙手浸到水中能夠確切感受寒涼刺骨，導覽人員教導著過往淘金的動作，三人便跟著講說人員的動作，將工具鏟入沙內，以篩網仔細地挑選，觀察在那烏黑的沙中，能不能換取一粒閃耀的金。

　　「⋯⋯我讀了電影小說，這裡曾經有過一段輝煌的歷史，人們在山間、水中努力打拚，社會底層的小人物有很多悲傷的故事，但在這樣的故事中，也能讀出生活在這裡的人們，心理是很堅強的。」

　　一希凝視著手中的沙，忍不住回想起自己曾經讀到的文字段落。

　　「是這樣沒錯呢——我也查到一些古文詩詞，內容跟一希老師說得很類似。」

　　想楽附和著，九郎認真地聽著兩人對話，差一些就要拿出筆記本畫重點那樣地投入。

　　「九十九さん跟北村さん，接下來，請讓我帶你們去一個地方好嗎！」

　　總是穩重、安靜的九郎突然做出氣勢發言，想楽看著他，露出了笑容。

　　「當然好啊——真期待九郎老師會帶我們去哪裡呢——」

　　「⋯⋯一定是很棒的地方，麻煩你了。」

　　九份老街彎曲，一不小心就會迷失方向，因巷弄狹窄，手機上的電子地圖也沒能好好判斷前行的方向，一度轉錯了一個方向，階梯不斷向上，到達頂端時，一旁熱鬧的芋圓小店排隊人潮多到店內無法容納，許多遊客索性便坐在階梯上，品嚐著香甜清爽的芋圓。

　　「⋯⋯真好呢。」一希看著這樣的畫面，忍不住微笑。

　　「九郎老師，這裡風景非常好看喔——」

　　想楽指著遠方，店家所在地高處正好可以眺望山景，以居高點看整座山城，心情都遼闊起來。

　　或許旅途中小小的迷航才能帶來更多樂趣，也因為旅伴的寬容，九郎沒有那麼緊張跟戰戰兢兢了。

　　少年們穿梭小巷，終於來到了隱密的入口。

　　「打擾了。」當九郎推開木門，撲鼻而來的茶香讓身後的兩個人忍不住閉上眼睛嗅聞。

　　「果然是九郎老師——」

　　「一路上，九十九さん跟北村さん都分享了很多自己對於這個地方的想法，我也事前請地陪幫忙預約了茶室。我聽說九份以茶樓出名，我也懂茶道，希望可以帶給兩位一些難忘的回憶。」

　　九郎一股作氣講完自己的動機，臉頰還微微泛起紅潤，少年們相識而笑，一希與想楽同時向九郎欠身：「那麼，就麻煩你了。」

　　九郎與店家挑選了幾種茶葉，放在小小的玻璃鉢上，九郎將茶湊近鼻尖嗅聞，接著閉上眼睛思考，藉由這樣的動作，彷彿就能揣想葉片在溫熱的水中展開葉子，葉脈泌出香甜的茶。

　　九郎想了一陣子，最後決定了茶葉，店員教導臺灣茶的泡法，這對九郎來說，是再熟悉不過的過程。

　　煮水，泡開茶葉，等待數分，看著沖下來的水慢慢泌出金黃色澤，茶香也隨之飄散。

　　熱水的細小煙霧，就像這座城，被薄薄的雨水籠罩，迷離又夢幻。

　　時間到了。見第二泡茶泡好了，九郎才小心翼翼地將泡好的茶分裝到小杯裡，即便與自己熟知的茶道不甚相同，九郎也依然謹慎。

　　他將茶杯推到兩人面前，下意識將掌心放在桌面上，相對，然後向品茶的兩人行禮。

　　「請兩位品嚐。」

　　「⋯⋯那麼，我就不客氣了/那——我就不客氣了。」

　　「這裡也能看到海。」店家一處留有玻璃屋，在台式老宅裡，木頭框架、茶具，跟望海亭，都讓空間裡的時間彷彿停止。

　　三個人沒有多做談話了。

　　但那就是最剛好的距離感。既不太過貼近，卻又不疏離。

　　品著茶，配著店家製成的小點心，窗戶外頭依然下著細細的雨，在那一刻時間感變得好模糊，究竟深處在1940、1989還是2020後的現在呢？

　　「謝謝九郎老師的茶——這裡真的很棒呢。」

　　「⋯⋯沒錯，拍攝之後來到這裡，心情很放鬆。」

　　「真的嗎，太好了。」

　　「那——」想楽眨眨眼睛，突然笑了起來。「雖然剛才多走了一些路，不過，那家芋圓看起來很好吃，如何——」

　　來九份怎麼能不吃芋圓。

　　依憑著這樣的信念，三人從舒適的茶間起身，外頭的雨好像停了，但天氣依然灰濛濛的，秉持著這樣才是最美的九份，這樣的信念，19歲的少年們會繼續走進巷弄深處，大紅燈籠高掛，身上帶著濃郁的茶香，在這夢幻的小鎮裡繼續旅行。

　　未來，要帶著隊友一起來玩。

　　他們不約而同在心裡想著。